但她一个刚生了孩子又挨了打,只有初中学历的女孩,能去哪里?
她一扭头看向屋里,发现了我。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一潭死水,但这次,里面透出亮得吓人的光。
她恫吓般看着我,似乎怕我哭。我赶紧抿紧嘴唇,示意我并没有要哭的意思。
妈啊,你赶紧跑,跑得远远的,再也不要回来了。
她的目光绝望而冷静。她看了我一会儿,眸光有些微的变化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随后她阖上门扉,转身,决绝地离去了。
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与屋檐深黑的阴影纠缠不清。随着她走远,这影子倏忽抽离,幽灵一般从视野里溜走。
从此这间屋里,再也没有一个叫李盼的奴隶。
时间一晃就是八年。我在这户姓王的人家里勉为其难地长大了。
别的孩子被爱和保护养大,我被家务和棍棒养大。缺吃少穿还干活,笑死,只能长成豆芽菜。
这家有三个孩子。大儿子比我大三岁,是个傻子,也是我主要的伺候对象。
我第一眼看到他,就知道他是个唐氏儿。不过在这个医疗意识和水平都不够高的村里,这样的孩子被统称为傻子。
虽然他的出生是这家人不好好产检唐筛的后果,但承受这后果的显然是我。不过好在唐氏儿基本上没有生育能力,我应该不会被当傻子的童养媳。
应该不会,应该不会,应该不会。
天可怜见,从六岁起我天天盼着系统来收我。但打从李盼消失后,系统就跟死了一样,屁都不放一个。
如果长到十几岁都不能回地府……恐怕我也要被卖了换彩礼了。苍天啊。
大儿子上面还有个女儿,比我大六岁。她有一个非常经典的名字:王招娣。
所以说没文化就不要乱起名。娣是妹妹的意思,不知道小王招来了多少个妹妹,现在又在哪儿当孤魂野鬼?
估计是生了傻子不甘心,在我来这家一年后,他们又再接再厉,生了一个小儿子。
健康的新太子呱呱坠地,此乃光耀门楣天大之喜,王氏得不负祖宗完成传宗接代之头等大事,特赐名为王传宗。
和他们相比,我就是纯纯的奴工。
这家人觉得给了我一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,我能站了就绝不让我坐着,能走了就绝不让我歇着。
三岁开始我就拿抹布擦桌擦凳,四岁起扫地喂鸡的活儿就是我的,五岁踩着凳子学做饭,六岁开始下地,跟着养父播种除草。
七岁起我负责照顾傻子。我要做饭喂饭,帮他洗衣服洗澡,整个一贴身丫鬟。还好傻子能自己在院里溜达,我只管看着他就行了。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。这家父母不像李盼爸妈一样有虐待癖。我只有干活干不好的时候挨打,平时干活麻利了,还能多赏两口饭吃。
这家另外两个孩子则十分可恶。
在我来之前,王招娣一直处于王家生态位的底层。等我一来,她自动代入了剥削者的角色,没事找事地使唤我,动辄斥骂殴打。我不仅要干自己的活,还要替她干活,苦不堪言。
王传宗就更不用说了。这小子坏得能拧出汁来,从会走路起就以欺负我为乐。他晓得自己是爸妈的心肝肉儿大宝贝,拧我掐我就没省过劲儿。完了还伙同他姐恶人先告状,把他们欺负傻子的事栽赃到我头上。
等我长大了,就把你们全杀了。我第十二次被暴打一顿丢出门外时,恨恨地想。
李盼跑了,这在当年的村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。李家父母气得发狂,当场就要把我抱起来摔死。要不是王家人正好赶到,我现在肯定又在地府排队。
金老柱丢了媳妇又折钱,跑到李家大闹一场。最后不知道怎么忽悠的,李家只退还了十万彩礼,剩余十万留着当定金,说是李盼一抓回来就给他送去。
抓是肯定没抓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