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马车上摔下来那一刻,薛青脑海里只有四个字:流年不利。
料峭的春雨打湿了薛青的衣服,她躺在一滩泥水里,五脏六腑犹如烈火灼烧,头晕得让她想要昏死过去。
可左胳膊传来的剧痛,又让她在昏死和清醒之间挣扎着。
她能感觉到,她的左胳膊是被撞骨折了。
面前出现一双镶绣银丝云纹的靴子,薛青抬头看去,眼前之人一袭玄色长袍,领口一圈赤狐毛被春雨打湿,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。
薛青认出这是逍遥王沈珩,备受圣上宠信的外甥,一向毒舌霸道,在京都几乎是横着走。
也是她这种落魄世家子弟绝对惹不起的人物。
沈珩皱着一双剑眉,居高临下看着她骂道:“薛世子若想找死,城东的金带河,长平街刚凿的八角水井,就连你身后那棵歪脖树都是好去处,何必来这官道上碰瓷儿?”
薛青疼得脸色发白,蜷缩在地,艰难道:“王爷恕罪。”
看着薛青要死不活的样子,沈珩皱起眉头,道:“听闻镇国公曾刮骨疗伤也不吭一声,你身为他儿子,怎么就摔了一下,就趴在地上起不来?说你碰瓷儿,还真打算碰瓷儿吗?”
薛青在心里苦笑。
第一,她不仅摔伤,还中了毒。
第二,她并非镇国公的儿子,而是女扮男装的女儿。
可这理由,她都不能明说。
薛青不愿堕了镇国公的名声,便道:“是我给先父丢脸了。”
沈珩见她能喘气儿,就是在地上起不来,便嫌弃道:“毫无尔父威严之风。”
可正当他要甩袖子走人,却看到薛青嘴角溢出一抹血来,整张脸憋得青紫。
薛青知道,她这是毒发了,现在胸口像是堵了棉花,怎么也呼吸不过来。
沈珩看出她的不适,还当是他把人撞出了什么内伤,便蹲下身去,查看她的情况。
瞧薛青的样子,似乎伤得不轻,沈珩按捺下心里的着急,开始给她看伤。
他是武将,在军中遇见伤员是常事,有几个穴道可以止内脏溢血,他便摸索着薛青的胸口,就要点下去。
薛青还有几分理智尚存,感觉到沈珩在摸她的上身,当即脑子像是要炸裂开来。
她为了保住镇国公府的爵位,女扮男装这么多年,不能在此功亏一篑。
薛青忍着浑身的痛意按住他的手,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:“别碰我。”
沈珩因为急着进宫,却被薛青耽搁在这里,心里不耐烦到了极点。
又因为她的不配合,沈珩张口就骂道:“谁稀罕碰你!”
可他手下依然不停,还嘀咕着薛青一个大男人,怎么胸口像是裹了什么硬布,奇奇怪怪的,让他无从下手点穴。
只听“刺啦——”一声。
沈珩居然直接撕开了薛青最外层的青衫。
薛青暗道不好,绝望之中,使出全身力气,挥起右手,朝着沈珩的脸就是一拳。
沈珩猝不及防挨了一拳,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瞬间泛起隐怒。
他放下要事,一心想着救薛青,万万没想到这孙子非但不领情,还给了他一拳。
沈珩磨着自己的后槽牙,真是笑话,满京都除了他娘,谁敢打他,还是朝脸上打。
沈珩当即揪起她的衣领,咬牙切齿道:“本王看你是嫌命长!”
京都的这场春雨还夹杂着残冬的冷,想到这位主儿往日的霸道行径,薛青没忍住打了个寒颤。
沈珩身为圣上的外甥,颇得圣上宠信。
此人喜怒无常,捉摸不透,打过丞相的儿子,骂过尚书的女儿,也提刀上过战场,去南蛮闯过毒瘴。
在京都横行霸道多年,是出了名的不好惹,除了御史台那帮头铁不怕死的直臣,满朝文武都不敢轻易触他霉头。
薛青欲哭无泪。
这都是什么事儿啊。
刚刚在国子监误食六皇子的糕点,中了毒,匆忙赶回府又与逍遥王的马车相撞。
胳膊被撞伤不说,她还在情急之下还打了逍遥王一拳,把人得罪得透透的。
薛青颤颤巍巍道:“王爷恕罪,我家就我一个男丁,以后还指望我传宗接代,王爷在光天化日之下,就摸我的身体,恐有失礼之嫌!”
沈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,他因为遇不到喜欢的女子,不愿将就,迟迟未婚,京都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他好男风。
但是敢当着他的面直接讽刺的,薛青还是第一个。
最重要的是,薛青自己就一副兔儿爷的样子,怎么有脸说这话。
沈珩都要被气笑了,道:“薛青,你真的是活腻了!”
他说着,就扬起拳头,打算把薛青这张宛若谪仙的脸打歪。
薛青下意识伸手去挡,但是左胳膊在刚刚摔伤了,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。
京都人人皆知薛世子一副好相貌。
“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无双”这话形容她再贴切不过。
而今春雨淅沥,淋透了薛青的衣衫,她疼得眉头紧蹙,苍白着一张脸,虽然狼狈,依然可看出她清冷出尘的姿容。
沈珩手上蓄力,可看到薛青这副脆弱的样子,手中的拳头怎么也挥不下去。
这时,刚刚给薛青驾车的侍卫平沙连滚带爬过来,慌张道:“王爷恕罪!我们世子不是有意的!”
沈珩的脸颊还在隐隐发疼,道:“不是有意的,是故意的吗?”
忍了几忍,沈珩还是咽不下这口气,手上蓄力,还是要打下去。
就在此时,薛青心口一痛,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,弄脏了沈珩的衣襟。
如果说刚才沈珩只是恼怒,现在的他却是真真切切动了杀心。
今日他的表弟五皇子在国子监惹出了大麻烦,他要赶快进宫收拾残局。
可先是被薛青撞了车不说,还被她的血弄脏了衣服。
现在他再怎么着急,也不能穿着这血衣进宫。
而薛青是六皇子派的人,完全有理由做出这场戏来绊住他入宫的步伐。
沈珩下意识握上腰间的刀,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狠厉。